对时渺渺而言，这终将是个难忘的日子。
第一次把女孩推倒在地，第一次用冷兵器威胁他人的生命，对大部分人而言，二者都应该是令人心跳加速的事，可此刻的他，却平静地不可思议，就仿佛他就是为此而生一样。
“呵，行吧......那就谈谈吧，路人甲先生~”
几秒前还妄图杀死他的女生，几秒后被他按倒在地，脸上露出了苦笑。
应该相信她么？时渺渺在犹豫，他瞥了眼还处在虚弱状态的堕天使，如果自己现在轻易放过了宋霖雨，谁又能保证她起身后会不会再用出什么招式？
要知道，他能得手，自己占一成，堕天使占四成，其余都是运气的功劳。
“唔......时渺渺！你还要压我多久啊？！”
“放心啦，刚才都是误会，就是因为看清了你的脸，我才没有下手啊！”
“好了好了，快点死开~难不成......你原来是个变态？”
明明银匕的刃部还抵着她的脖子，宋霖雨却小脸一红，鼓起嘴，用手用力掐了把渺渺的腰。
“嘶——你......认识我？”
真别说，这货的力气还蛮大，掐得时渺渺倒吸一口凉气后，才抛出了自己的问题。
“认识你很奇怪吗？认识我但我不认识的人也多了去呢~”
“......”确实不奇怪，毕竟他在年级里也好歹是个小小的名人。
“那，为什么不杀我？”
“因为你也算是我的校友，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——还有，杀人本来就是我的下下策，击败其他被召唤的恶魔，赢得血之祭典的胜利才是我的目标。”
“你确定，不会再攻击我？”
“确——定——啊，跟你说话真累......”
“好吧，我起来了。”
渺渺轻叹了一口气，小心地起身，站在了距宋霖雨约半米的位置。
他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圣母心泛滥，主要是他也觉得方才的得手极其诡异，对方的神色突然呆滞，已经凝聚好的穿心之枪也并未发射，这样幼儿园级别的失误，与她先前战斗时的老辣简直大相径庭。
理由合理是一个原因，而另一个原因，则是她是今天唯一一个为絮依绵出头的人，渺渺对她还抱有一定的好感。
因此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。
相信归相信，提防还是要有的，好在堕天使此时似乎恢复了少许状态，飘着来到了渺渺身旁。
看着不远处仍处于警戒状态的一人一恶魔，宋霖雨哭笑不得，她指了指一旁的时之恶魔道：
“我要让它休息一会儿，你们可悠着点儿，不要太神经过敏了。”
“行......吧。”话是这么说，可时渺渺的心依旧悬在空中。
“唉，真是个笨蛋......”
啪！
宋霖雨一脸生无可恋，举起右手快速打了个响指：
“KLASSE（消散）！”
指令一出，时之恶魔迅速变得透明，直至完全消失。
待到时之恶魔不见后，宋霖雨方才重新将目光转向时渺渺，然后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后者脸上的惊讶之色......
“喂，你不会连怎么给恶魔下指令都不知道吧？”
“我我我，我知道啊。”
“那你一脸吃惊干嘛？”
“我就是比较好奇你刚刚说得是哪国语言？为什么要用它来下指令？”
“......”
“你怎么不说话了？”
“我说，你不会连恶魔语都不知道吧？那你是怎么下指令的？”
宋霖雨就像看乡巴佬一样，捂住了自己的眼。
恶魔语？什么恶魔语？下指令嘛......
“呃，堕天使，到她身边转一圈再回来。”
堕天使，就这么照做了，没有恶魔语，只有普通话。
“其实用意念好像也可以，不过足够强烈的那种才行......”
“......”
“......”
沉默，无与伦比的沉默，时渺渺感觉到，自己貌似把这个话题聊进了死路。
不过放在宋霖雨的视角，她其实已经读懂了其中的原因，只不过真的要她说出来的话，还仍有些困难，但她从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，闭口沉思十余秒后，解释道：
“你与堕天使的共鸣程度，超过了我与我的恶魔至少百分之四十......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够用中文对它做出较为复杂的指挥，而我现阶段只能用恶魔语给出简单命令的原因——不过我还是建议，在三天后的血之祭典开幕前，你最好背出如武装、附身等与恶魔能力相关的恶魔语，用中文说出这类单词，意思往往难以传达精确，还有——”
“等等！”
眼见宋霖雨有了喋喋不休的趋势，一脸懵的时渺渺赶忙打断道：
“我想问一下，恶魔是怎么回事？共鸣又是啥？血之祭典是什么？为什么我要参加？还有......呃，您、您先说。”
没有威胁，宋霖雨只是露出了些许核善的笑容，就憋回了他蓝猫淘气三千问般的疑惑，她上前半步，揪住时渺渺的衣领疯狂前后摇晃道：
“你不会还要告诉我，你TM连召唤仪式都没做就收获了一位恶魔吧？你其实是玩我吧混蛋？！”
平日里以风度著称的千金小姐，这时竟吐出了脏字，可见她内心有多憋屈。
“喂喂！别摇了别摇了！”
时渺渺也很憋屈啊，他莫名其妙被攻击，莫名其妙要反击，莫名其妙听人讲了一大堆超脱自己世界观的东西，又莫名其妙被人迁怒......不过嘛，宋霖雨的话对他来讲也并非毫无用处，至少，他回想起了某些被自己遗漏的东西：
“召唤仪式？就是、就是那个法阵是吧？我今天看到了，就贴在我家门后！”
“哦？说来听听。”
听见这话，宋霖雨方才停止了摇晃，松开晕头转向的渺渺的衣领，一把坐在了地板上。
时渺渺见状，也赶忙坐下，并将关于家中那张法阵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。
“啊，家里有一个保存了九年之久的高阶恶魔召唤仪式？有趣。”
“时渺渺，你是不是不小心，把血液弄到了那张纸上？”
嗡——
这个问题，直击他的心灵，使得他终于想起了位于手心的那个不痛不痒的伤口：
“我......嗯。”
“啊，怪不得你能看见恶魔，原来你真的是血之祭典的参与者......作为一个没有魔力的麻瓜~”
“呃，说话请不要那么过分——话说回来，血之祭典到底是什么？”
被问到这个，宋霖雨又递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：
“啊，简单来说，就是七对契约者与高阶恶魔在常藤市中相互厮杀，最终胜者可以获得对鲜血祭坛一次许愿机会的活动。”
“......圣杯战争？”
“月球人真......好吧，你说得对，圣杯战争——每一只被消灭的恶魔都会化作鲜血祭坛的力量，所以我说过，杀人是下下策——说回正题，现在血之祭典正处于筹备阶段，将在三天后开始，在那之前一星期内被以血液为媒介召唤出的高阶恶魔，召唤者与恶魔都会被视作祭典的参与者，从而受到祭典规则的约束。”
“那如果没凑够恶魔呢？或者参与的恶魔在开始前就被消灭了，会发生什么？”
“啊......前者的话，据说三十六年前，第一次血之祭典就是这个情况，当时祭坛自动在野外召唤了一位高阶恶魔，它就一直在那片小树林里逛街，制造了几起杀人案后，被当时的参与者给处理掉了；至于后者，已经被视作参与者的恶魔被消灭后，即使是在筹备阶段，也会化作祭坛的力量。”
“噢噢......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，共鸣是——”
啪！
“停！你没完没了了是吧？”
面对好奇宝宝时渺渺，宋大小姐似乎是突然醒悟了什么，直接捂住了他的嘴，继而一脸不爽道：
“渺渺同学，请你记住，虽然祭典还没开始，但我们现在其实是敌对关系！所以，请不要把我当作度娘！”
“呜呜——呃......那啥，要不你现在就把我淘汰掉吧？”
费力掰开宋霖雨纤细而有力的小手后，时渺渺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血之祭典有史以来最为摆烂的宣言。
血之祭典中途退赛的选手倒也不是没有，但关键他们是“中途”退赛，现在可还是筹备阶段啊！
于是乎，这番宣言毫无疑问招来了宋霖雨鄙视的目光，这眼神，比去洗浴中心被小姐姐、老阿姨嘲笑不举还要有杀伤力：
“喂~时渺渺同学，实现愿望的鲜血祭坛欸~圣杯欸~你一点都不心动嘛？”
“完全不，你说过，杀人是你的下下策，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，只要我们这些‘Master’一死，能达到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吧？”
此刻，时渺渺的神情和语气都无比认真：
“这样一来，像我这样只会物理攻击的渣渣明显是弱势方，再者，想要威胁到我的方法有很多，虽然我没有亲人，但依旧有明显的把柄......我不愿意让他们因为我，而承担受到生命威胁的风险。”
在他说话间，某一刻，宋霖雨也似乎有所触动，她微微闭上双眼，又一次陷入了沉思......
看着她这副模样，时渺渺苦笑道：
“你是个聪明人，懂的不可能比我少——换个说法，你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愿望吗？”
“对于魔术世家而言，夺得一场血之祭典的胜利，便是莫大的殊荣。”
“......宋霖雨，你没听清么？我说的是‘你’，而不是什么‘家族’。”
“啊、啊，我吗？”
宋霖雨眨巴了几下眼，难得流露出呆萌的表情，几秒后，她答道：
“我的父亲战死在了九年前的那次血之祭典中......我的愿望。就是替他取得这次血之祭典的胜利！”
“呼，真是必须要战到最后才能实现的愿望呢~”
听罢，时渺渺轻笑一声，但当他再次回想起宋霖雨的这句话时，神色突然变得惶恐不安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，大喊道：
“你刚刚说什么？！九年前？！”
“对啊，九年前......怎么了吗？”
很显然，宋霖雨被他这副架势给吓到了。
九年、天灾、法阵、血之祭典、恶魔、召唤仪式......这些字眼徘徊在时渺渺眼前，串联起了一条线索，一条关于他父母死亡真相的线索，他面色忽地苍白，双唇颤抖着问道：
“常藤市天灾，与血之祭典——”
“没错，九年前的天灾确实是因为血之祭典的缘故而导致，但我当时住在隔壁市，而且父亲是在祭典中期死亡，所以知道的并不多......你怎么了？看上去状态很不好。”
“宋霖雨，我......我觉得，我必须参加这场祭典了。”
直到这时，时渺渺才松开了手，他希望查清一切：父母的身份、过往，以及他们究竟因何而死......父母突如其来的死亡，这是困扰了他多年的心结。
见他忽然改口，宋霖雨略有疑惑，却也没多问，不过她能感受到，时渺渺的决心并不输于自己。
二人静默了许久后，她神情古怪地低下了头，轻声道：
“时渺渺。”
“嗯？”
“要不我们......联手吧。”
“为、为什么？”
“我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，你......协助我取得胜利！”
她又抬起了头，脸颊上竟有一丝绯红，不知道的吃瓜群众，可能会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的表白现场，但在时渺渺眼中，这也不过是化敌为友时的羞涩罢了......他思索片刻，站起身来，对她伸出了手：
“嗯，联手。”
“嗯，联手！”
她嘻嘻一笑，拉着渺渺的手重新站起，二人间的误会，也总算解开了。
同时，一个以相杀为引的校友联盟，自此成立。
......
“对了，宋霖雨同学，麻瓜能看见堕天使吗？”
“现阶段不行，并且只有我们这些契约者可以触碰到它们——还有，都是盟友了，就不能换个昵称吗？”
“那......小宋？霖雨？阿雨？小——”
“小你妹！叫雨姐。”
“......”
“雨——姐——”
“你几月份的？”
“九月。”
“我八月。”
“呵~零四年九月。”
“......我，先回去了......雨姐。”
“拜拜~~”
故事的最后，雨姐拿出了事先藏好的专业工具，开始清理起了事故现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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